《年少日记》:那些年,与有杰一步之遥的我们
相继在去年的上海电影节和金鸡影展展映之后,期待电影《年少日记》早日登陆内地院线的呼声便没有停止过。
4月19日,这部获得第60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第42届香港金像奖最佳新导演和第17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新导演奖的影片终于和内地观众见面,并且在豆瓣开出了8.6的高分。
影片公映不久后,微博上有一个话题#年少日记 暴哭#,即便作为片方的一个重要营销点,这个话题下面还是成了不少观众观影后的情绪树洞。而某位影评人则用“如果你看完依旧觉得很轻松,那真的羡慕你没有共鸣。”
在这样一部叙述成长之殇的影片里,每一个“不共鸣”的人都被视为幸运儿。那意味着你原生家庭幸福,成长过程中没有太多无法消解的痛苦,或许也没经历过校园霸凌,或是每天要面对努力也无法企及的目标。
事实上,每一个东亚家庭背景成长起来的孩子,在面对这个故事的时候,都很难做到“不在现场”。最可叹的是,我们重合过男主角有杰的人生,又最终成为他父母那样的人。
新人导演与“老生常谈”
电影《年少日记》一开场,少年有杰站在天台上,纵身一跃。银幕外看戏的人,跟着心头一紧。
镜头一转,有杰站在天台外延上,对着远处大喊着让自己振作起来。此刻,戏外的人也松口气,如果没有事先被剧透,你会以为这不过是小小少年的恶作剧,没有坏事发生。
之后,故事从少年有杰的视角切入,讲述一个中产四口之家的生活:精英律师爸爸,同样能干的妈妈,功课和个人技能都拔头筹的弟弟有俊,和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笨孩子”标签的有杰。
起初,观众以为有杰的烦恼来自于成长过程里的被比较。严苛的父母,优秀的弟弟,对于成绩平平、喜欢看漫画、学什么都比弟弟差一些的他来说,平凡和普通是他最大的错误。片中有一场戏,郑爸爸决意要放弃有杰,说他,只有样子是好看的,还不如叫有俊。
这场父子之间最后的谈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结局并非像有杰最后一篇日记中记录的那样: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笃定自己不重要的有杰,认为自己离开后不会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家庭产生大的影响,所有人都会继续原来的生活。
事实上,无论原生家庭是否足够和谐幸福,有杰的离开改变了家庭中每个人的命运轨迹,父母离异,本来可能有不同人生的弟弟带着对父亲的怨恨走上了或许是哥哥有杰会选择的人生:做个好老师。
作为新人导演,卓亦谦用现在的一封遗书和过去的一本日记相互串联的方式讲述关于回忆的故事,并用片头少年“假死”和兄弟身份互换的方式为观众营造了一场成长迷局。这样的设定用剥洋葱的方式慢慢揭开每个现实里有过原生家庭之殇的人的痛楚,同时,在这个不断刺痛的过程里实现自我救赎。
影片聚焦青少年成长议题,主线故事是不堪原生家庭重荷自杀的有杰一家的故事,由此引发的不同人的人生叙事一样耐人寻味。比如,在失败婚姻里做最后挣扎的有俊,留下一封遗书的未知中学生,因听障被同学嘲笑是“蛋糕”的Vincent,也曾想要让人生一了百了的班长......每个人的故事看似与有杰无关,其实息息相关。
这或许也是导演想要表达的,无论是否成年,人终其一生是要走出自我困境,无论是原生家庭的困境,校园霸凌中的困境,自身生理或心理造成的困境,或其他。监制尔冬升在电影上映当天说:“电影本身改变不了什么,只希望电影的某一个片段或者某一刻可以给大家一个惊醒。”
而无论是遗书或是有杰日记上所说的“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是希望告诉所有人:人生漫长又短暂,你很重要。
为什么“对不起”?
影片主角,生命停留在十岁的郑有杰,在片中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对不起。
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要说对不起;晚上不睡觉偷看漫画偷听父母吵架被发现,要说对不起;钢琴弹不好,要说对不起;留级当然要说对不起;带着弟弟上天台玩耍被发现,一句对不起都不足够......当这三个字反反复复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便忍不住要问一句:他做错了什么?
努力但是成绩永远不够好,是不是错?学钢琴永远比弟弟慢好几拍,是不是错?像所有十几岁的孩子一样贪玩耍,是不是错?
实际上,认真跟着有杰的脚步生活后会发现,他不仅乖巧懂事,而且一直用“看人眼色”的方式活着。他最常看的是父母的眼色,在学校活动结束后给母亲拿水,在家跟着佣人一起给父母做早饭......在一个本不该如此留意身边人“眼色”的年纪里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实际上是某种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和渴求关注与喜爱的心情。
弟弟有俊潜意识里也有一样的问题,而且两个人都是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法去表现对父母的讨好。他们明白:这是一个不讨好便无法舒适生存的家庭。在有杰被父亲家暴的时候,有俊要装作看不到;他不喜欢学习但擅长学习,明白学习可以讨好父母,于是自我喜好便不那么重要,父母开心是第一位的。
无论是夭折在少年时代的有杰,还是成功长成大人的有俊,两个人都无法称之为健康成长的完整的人,而剥夺他们作为正常人生活权利的正是原生家庭的环境和教育,是自认为提供了优渥生活条件与学习环境便以为给予了全世界的父母。
有爱的有杰,在爱无能的家庭中如同失去阳光和养分的植物,早早便枯萎了;压抑爱的有俊,则在成年之后复制了原生家庭爱无能的一面,以至于最终和心仪的爱人分道扬镳,在给前妻的信里,他坦承自己的问题和困境,同时也展现出了裹挟原生家庭之殇成长起来的人最大的隐痛:你找到问题,却无从解答。
无论是十岁的有杰还是三十岁的有俊,每一句“对不起”都是对成长的控诉,是原本无错的人要承担他人之错的悲哀。
关于电影的答案
在拿到《年少日记》的筹拍款时,导演卓亦谦自己亦经受着情绪问题的困扰。
关于抑郁的描写在片中也有呈现,成为教师的有俊看到一条中学生跳楼自杀的新闻,在面对新闻下网友毫无共情的指责和冷漠的嘲讽时,有俊几近失控,并留言反击对死者进行网络暴力的键盘侠。其中便提到了抑郁症并非你们所想。
与《年少故事》相似的地方,卓亦谦在香港城市大学进修电影的时候,偶然撞见关系不错的同学在写东西,他问对方写什么,回他说是自己的故事。第二天,这位同学跳楼了。而前一天卓亦谦以为他在写的自己的故事其实是一封遗书,遗书里诉说了同学面对电影的困境,他认为在香港做创作没有前途,家里人瞧不起他,女友也离开他,于是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毕业后同样面临行业和专业困境的卓亦谦,将这个或许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困兽斗”的故事写下来,最终,便有了大银幕上的《年少日记》。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治愈与自愈的故事,导演卓亦谦说:“影片里的弟弟有俊内心有一个伤口,也许永远不会愈合,但至少他迈出了接受自我伤口的第一步。我自己也一样。”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有的被治愈,有的被遗忘,有的不断溃烂并传染给他人成了新的伤口…而类似电影像是一个路过的人,停下来,看到你的伤,问你:你受伤了,不要怕,会好起来。
这便是电影对这个世界上无数命题的答案:看,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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